为什么有人喜欢“打野战”?三种角度理解“公共性行为” – 女娲俱乐部

为什么有人喜欢“打野战”?三种角度理解“公共性行为”

对“无套文化”用人类学认识论的提醒:如果我们不会只用某种形容词来认识某种次文化(例如我们不会用“伤害身体”单一解读来看待刺青文化),那么我们就不会只用淫荡、不道德来看待公共性的文化。

该网友所称的“野战地点”,其实在“公共性”(public sex)当中,只是其中一种。所谓公共性,就是在公共场所进行性行为;因为“野战”一词无法有效含括像是:在高雄捷运上进行口~交、露鸟男打手枪(如〈整个城市都是我的手枪馆〉新闻)等性质,所以用“公共性”来讨论其纹理会更丰富。

公共性在我的研究中被区分为三大类型:(一)鸡情型(二)暴露型(三)狩猎型。

鸡情型通常发生在熟识的情侣或炮友之间,重点是与认识的人先约好,并在出游的过程中,无论是先计画好特定地点(例如去某某野外车震、草丛震、百货公司楼梯间震),或是出游中彼此不断挑逗而突破理性压抑,而溅出火花(如高捷口~交事件等);这类型的主要特质就是跟熟识的人在公共空间因为鸡情而性交。

暴露型则通常个人就能完成,例如享受在野外、公园、废墟、军营等处裸体或自慰,这种特质最重要的核心意义就是要靠源源不绝的边界犯戒以及想像力来完成,游移在禁忌与被抓之间;对于有这种想像或是曾付诸实践的人来说(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这个犯戒快感精随就是它吸引人之处。言此,我们偶尔看到了公共性实践者不慎“失败”时(被非自愿的广为流传),跃上媒体版面就没有侷限于异性恋或同性恋(如:高捷口~交事件是异性恋;台铁小鲜肉事件是同性恋)。

狩猎型最主要的特质是“地点”,它跟随的是地点而不是个人(不像鸡情型双方出游或暴露型个人野裸,跟随的是人);这些地点有潜能成为男同志的“狩猎之地”。在Humphreys《茶室交易》等诸多国外公共性研究中(茶室tearoom为公厕的昵称),都会提到cruising一词,也就是巡游——我衍伸为狩猎。狩猎是一套行为,包含对该场域的默契、暗示、挑逗、主动示意等包含性的行为。

那为什么狩猎这么吸引人?因为它的核心意义是去探究陌生性、即时性、非个人性(impersonality),以及不需要义务或承诺的性。它的核心命题去挑战了身体边界(性器官应该只能在卧房里对爱人露出)、性别教育中所谓“情感教育”(双方要好好经营感情才能发生性行为),以及正如前述两类型公共性——对于边界逾越的快感追求(但当中也包含各种风险评估的身体技术)。

Photo Credit: the tearoom“The Tearoom”是一款以Humphreys研究着作《Tearoom Trade》为蓝本的电脑游戏,网页中还特别写道“我们建议你阅读官方策略书《茶室交易》第三章〈规则与角色〉给你很好的入门;第四章〈集体行动的模式〉讨论进阶的技术。”

以《茶室交易》美国特定有发展出狩猎型的公厕为例,它的运作方式是这样:不同阶级的人在特定时间,没有事先约好,各自可能带着紧张/期待又怕落空/忙碌多日想来宣洩等各种不同情绪,来此开始进行狩猎;透过眼神、肢体试探触摸、步伐一前一后的移动等,确认双方或多方有一定共识后,进而进行更深入的性行为(帮对方手淫或互打;帮对方吹或互吹;互干等)。

这边要稍微强调的是,如果异男或同男在特定时间的情欲地景中,被眼神或肢体行为暗示时,而他并不想要,这个交易(性欲交换)就无法成立。这并不像猎人单方向的用猎枪、麻醉等方式射向动物。而是要狩猎物之间有交易的共识,才能进一步达到高潮。

在网友XXXXSHIT贴文后,作者Okinafa Chen以〈“同志干嘛爱在公园公厕打野战散播爱滋?”当整个社会都属于异性恋,同志能去哪里〉一文回应。他强调“社会是异性恋预设空间”,换句话说当同志的行为(如在路上牵手、拥抱、坐车相互依靠等)“进入了异性恋为主的空间,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些挟带偏见、歧视的攻击和谩骂甚至是排除”,因此同志需要隐晦或更有勇气才能在异性恋预设空间自在。

此外他也进一步说明网友XXXXSHIT的列举地点,事实上“没那么多人使用、被遗弃的空间或是能在某些时候不与异性恋重叠的空间。……被同志的地方实践着情欲。”也就是说,那些地方并非从早到晚、无时无刻都在公共性,并且诚如我上述对于狩猎型交易的前提,它只会让“狩猎成立的双方”产生刺激与高潮,而无法对没兴趣的人造成伤害。

但是,我认为Okinafa Chen用“看见歧视生成的原因”去解释为何有男同志的公共性,仍有不足之处。最主要的地方在于,他把公共性视为是次要的选项:“如果可以正正当当的走在阳光下,谁又想要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或是闷热湿臭的公共厕所隔间,还是入夜后到处是蚊虫的公园。”这样一来,有关于公共性特别是狩猎型的丰富纹理、核心意义——陌生、即时、非个人、无需承诺的性——就失去力道了。

其实公共性还有很多论点可以谈,像是Samuel R. Delany的书《Times Square Red, Times Square Blue》指出纽约时代广场以前的se情电影院,也是狩猎型公共性的场域,他看到当中有某种更为民主的伦理,因为它使得不同阶层的人在那里都有一个互相宣洩的空间。当这个空间被剷除了,人们回到其他场域时,要靠着各种社交活动、身体与资本等等竞争,底层的人通常成为残余物。或者如Tim Dean于《Unlimited Intimacy》指出网路交友软体的兴起,加强了性的私密空间化,变成得以靠着各种设定的条件来择友,已经没有公共性狩猎时对他者“接触式交往”的可能。这和传统公共性所能带出的狩猎知识、身体观和伦理都大相迳庭。

除了书籍研究之外,英国的纪录片Dogging Tales(中译《我们喜爱野外露出》)在2013年于英国第四频道(Channel 4)公开播出,也成为当年讨论度最高的纪录片;该片在2014年“新北市电影节”放映。该片直接探讨打野战社群文化,讲述英国有一些郊区公路旁的森林,是打野战(dogging)者的聚集地。纪录片从一位对自己没自信的女性开始出发,她透过化妆、打野战,来重拾自信。因为在打野战的过程中,她确切的感受到她被“想要”,以及被一堆人观看所带出的成就感。

另外有一对夫妻,他们对在室内一边看A~片一边进行性行为已经没了兴趣,于是开始尝试打野战,他们认为打野战“永无法预测”的特性提供了比在家里还要刺激的感受。同时,享受被观看的过程(森林区某处每到了晚上,就成为打野战者的性欲地景)让自己变得很重要。先生会让他的妻子给野战区的男人干,但他有一套规矩(例如:不是说干就可以干,而且他必须在旁边观看);这让他很有成就感,有野兽般的刺激欲。而对妻子而言,她希望能被越多陌生的男人上。

“上瘾,谁不会爱?”他们说。

这些访谈与田野文本和前述的理论有诸多呼应之处,包括“打野战永远无法预测”之于陌生特质与精神分析的他者关系、“被观看的过程”之于主客体之间的转换和互为主体的意义、“野兽般的刺激”之于兽性与文明疆界的碰撞以及se情元素的内涵等,这些是公共性的重要特质。另外对于亲密关系的拥有与释放也跳脱既有主流性爱合一的价值观,公然猥亵带给当事人与观看者的快感、彼此建构出的社会过程(social process)、将身体作为公共财产对当事人来说是多么重要且有实质意义的事等,让公共性的内在纹理整个鲜活了起来,正如Dean在《Unlimited Intimacy》其他章节中,对“无套文化”用人类学认识论的提醒:如果我们不会只用某种形容词来认识某种次文化(例如我们不会用“伤害身体”单一解读来看待刺青文化),那么我们就不会只用淫荡、不道德来看待公共性的文化。

正好出现“港铁裸男”新闻,他正是在我公共性研究中的“暴露型”,虽和本文讨论野战的“狩猎型”无关,但当中亦有诸多关于边界(无论是身体,或是文明/羞耻界线)的挑战。有兴趣的人可以阅读我的论文,当中亦有访谈到暴露型的公共性实践者。

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公共性,它本身就能承载着核心的命题和犯戒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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